无忌微微一笑道:“我们俩谈了这么久,我想你应该已经在京师布下罗网,专门等他出现了吧?你耳目众多,他若是现身出来,自是瞒不过你,何况他还可能不请自来,自投网罗呢。我和你在一起,他又不知道,那他又怎可能不出来救他的孟二娘呢?”

恶来道:“不管怎样,我等他到黄昏,到时如果他来了,请你不要插手。我要见识见识他真正的本领,看他为什么这么大的胆子,知道我在找他他还敢留在北京。”

无忌一笑道:“如此说来,若他有胆前来赴约,你是打算将他杀掉的了?”

恶来道:“这个当然,比武论剑有什么意思?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癖好,唯一的癖好就是儆凶除恶。如果他果真是武功高我一等,让他使出平生所学来对付我,即使死在他的手里,我也甘心。”无忌笑道:“好,我答应你不插手你和沈天雄的事,但如果他带了别的人来,而这个人又是我想杀的人,你也不要来干涉我。”

恶来一皱眉头,说道:“修罗兄,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,我不喜欢别人来管我的闲事。不过嘛······”他忽然呸了一口:“和你这样的人商量,简直是多费唇舌,我知道就算我跪下来求你,你还是会插手的。”无忌皱眉道:“你嘴巴可真臭,不过你的性情,倒很合我的脾胃,所以就算你这时候跳起脚来骂我,我也决定不生气。唔。”他望了恶来一眼,笑道:“为了你的缘故,我就破一次例,今天袖手旁观吧,你就把我当作普普通通的过客好了,而不是并肩作战的朋友。”

恶来哈哈一笑,说道:“好,好朋友。和你一起,我真是没什么后顾之忧,我们走吧!”

无忌道:“走去哪里?”

他和恶来在山上一唱一和地说话,两个人声音都很大,其实他们在故弄玄虚,因为两人武功相近,早已听见山上的树林里埋伏了不少人,这些人是什么来路目前还不知道,但一定不会是他们俩任何一人的“朋友”,极大可能,是沈天雄为求“稳妥”,找来的狐朋狗党。

果然心念未已,埋伏在树林里的人已现身出来了。

不过来的人他们可就不一定想得到了。

一脸阴鸷的沈天雄果然走在前面,跟在他身后的,一个是假冒白云师太三十年之久的徐白露,徐白露的身边,有一位和无忌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,这妙龄女子是张玉珑,还有三个,一个是徐天宝,另外两个是石家兄弟石天豪和石天柱。

无忌向他们扫了一眼,颇觉意外地说道:“玉珑?”但张玉珑并没看着她,就像徐白露一样,冰冷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。

恶来却不知道无忌和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,笑道:“修罗兄,没想到你认识他们?”

无忌看见儿时的伙伴张玉珑和徐天宝,只是心头微微一震便恢复正常,微微一笑,说道:“恶来兄,我来给你介绍。这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,是我在天山学艺时的‘师姐’,那个老虔婆,就是伪装成天山双绝之一白云师太的,名叫徐白露。这个虎头虎脑的,名叫徐天宝,其他嘛,我就不想多说了,既怕脏了我的嘴,也怕脏了你的耳朵。恶来兄,看样子刚才我答应你的话现在是不能作数了。”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平静之极,但平静得令人感觉太不自然。恶来听了不禁心头一跳,暗自想道:“按理说这几个人应该是无忌兄的同门,中间好似有点什么误会一般。但看对方的表情,可不大像是曾经的同门呀!”

不但是恶来想不明白,无忌同样也是如坠五里雾中,有好几个疑问,到今天一直都没得到解答。

四个年轻人中,石天豪和石天柱就算了,张玉珑和徐天宝为什么会和他反目成仇,他是至今没想明白。他们的孩提时代一起度过,无忌还没拜入天山门墙,玉珑和天宝就经常在学艺之余,到天池来看他,和他一起玩耍。他们一起在天池里拿树杈叉鱼,一起在雪杉林里捉雪鸡,打野兔,刨地洞熏黄鼠狼,一起跑到山下小镇去听说书张说故事······总之什么好玩玩什么。那一段时光,是无忌心里最快乐也最记忆深刻的时光。

后来,玉珑和天宝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了,离开了天山,听说是给南京的家人给接回去了。事实上,无忌在短暂的离别带来的忧伤过后,才忽然想起,玉珑和天宝和他一样,都是爹死娘不在的孤儿,他们哪来的家人?没有家人,他们回到南京去做什么?而且玉珑和天宝并不是亲戚,一先一后走的那也就罢了,哪有不是同一家人,会同时来接“自己”的孩子的,天下碰巧的事多了,不会这么巧法吧?

这个疑问,是无忌十一二岁的时候想到的。接着疑问一个接一个直奔他而来。

在杭州天竺山里,和关东大盗尉迟炅、苗瑜珊夫妇先后出现,向秋山大师发难的人里,就有张玉珑和徐天宝。那一次相遇,是不由无忌分说,没几句话两个人就上来一通乱打,无忌问个究竟的机会也没有,稀里糊涂地打了一架,还打伤了天宝,事后让他过不去意好几天。

他们为什么和自己反目成仇?又为什么对王二十八言听计从?

王二十八和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?无忌的意思是不只是表面关系。

张玉珑迎着他走来,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直通通地说:“我早该想到‘苍域修罗’是你了。”

无忌打量了她几眼,发现她太阳穴边,竟有一层淡淡的黑气,心中一惊,随即冷冷说道:“没错,如此说来,我们之间还算得上朋友关系了!”这两句话不但是对着张玉珑,同时也是面向着徐天宝说的,他惊讶地发现,徐天宝和张玉珑一样,太阳穴边有一层淡淡的黑气。他暗自想道:“这是修练邪派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了!为什么会是这样呢?他们明知不是我的对手,还敢贸然前来,莫非他们练成了什么了不得的邪派功夫?否则怎会印堂发黑?”

他心里猜疑不定,却不知张玉珑和徐天宝比他更吃惊。

他们本来是应沈天雄之约,专门来对付恶来的,没想到无忌却跟恶来在一起。一个恶来就已很棘手,张玉珑和徐天宝是在杭州就吃过无忌的亏,心里更加惴惴不安。

无忌见张徐二人都不说话,淡淡一笑道:“老朋友太瞧得起我了。”

恶来听得此言,不觉一怔,说道:“哦,你们认识?”

无忌道:“他们是我儿时的伙伴。”

无忌道:“哦,你们曾是天山同门?”

无忌点了点头,说道:“不错,我们儿时算得上两小无猜的。”言下之意,希望张玉珑和徐天宝看在儿时的敢情,速速知难而退。

恶来道:“按理天山武功是十分不错的,为何你这两位儿时的玩伴却去学了邪门武功,还和一个邪派妖人在一起,反过来对付你?”他的武功不在无忌之下,无忌能看出来张玉珑和徐天宝面上的黑气,他也看得出来,天山派的武功正大光明,绝不会练功练到脸现黑气的。

不过恶来说这话的意思,却是在暗中讥讽张玉珑和徐天宝的。他和无忌的心思差不多,是希望他们能看在儿时的交情份上,至少在今时今地,不要彼此为敌。

果然只听无忌叹了口气道:“恶来兄这句话倒说得对,我们之间不过有点误会罢了,我也希望他们及时悬崖勒马,苦海回头。我们都是天山弟子,自当以‘侠’为主,武功还在其次。”

恶来道:“人家若是不领你的情,我也不觉得意外。这年头追名逐利的人多的是,人往高处走,水向低处流,恐怕人家另有苦衷,你却不知道呢。不过,难不成人家以为你是坏人吗?”

无忌一笑道:“何止是坏人,我在人家眼里,简直是个大奸大恶的大魔头。不信,你可以问问我这位师姐。”

刚说到这里,徐天宝已是按捺不住,铮的一声,把宝剑拔出来,一剑就刺了过来了。

无忌一看,他用的是天山剑法,袍袖轻轻一卷,顺势解了一招,身子一偏,对恶来说道:“有些事说来话长,那就留待我们下次见面再说吧。恶来兄。看在朋友面上,请你让我一场,这是天山派的家事,恶来兄无须插手。”

恶来笑道:“天山派的事,也是长春岛的事,贵我两家先辈几百年的交情,原本我是不能袖手旁观,不过既然你已开尊口,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他一边说话,一边紧盯着沈天雄。沈天雄面上阴晴不定,想走似乎又不太敢走,想留又不敢和恶来动手,脸上的脸色难看之极。这时张玉珑也拔出宝剑,大声道:“天宝,左右攻他!”左剑斜飞,右剑直刺,分点无忌的命门要害,无忌一见两人的剑势,心中不禁一惊,想不到这两位儿时的好友,竟然用的都是戒日神功里修罗剑的剑法!

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两人的眉头边上和太阳穴位置隐隐有黑气缠结了,由此无忌还想起当年有一件事,就是高七娘子猝不及防之下,曾给张玉珑打了一掌,当年张玉珑用来打伤高七娘子的掌法,就是天下武林谈之色变的腐骨神掌。好在当时张玉珑功力尚浅,高七娘子才没受多重的伤,侵入体内的一点寒毒,没多久也给高七娘子以真气炼化了。无忌因此而耿耿于怀,还曾质问过甘凤池。现在他知道,教给玉珑天宝和石家兄弟戒日神功中六种武功的,正是逐鹿侯。

戒日神功原是异域神功,流入中华,将之窃据在手的几个大魔头,在没有总纲指引之下,先后通过篡改经文,来达到迅速将武功提高的目的,并且在江湖上掀起了无数惊天骇浪,戒日神功,方始人憎鬼厌。若有总纲指点,戾气难以消退的位置,比如双侧太阳穴、额头、掌心和心脏部位,断然不会出现难以消退的黑气。这两人双剑联手,招数繁复古怪,片刻之间,连攻了十多剑。无忌哼了一声,暗道:瞧不出他们倒还有几分本领,这十年里果真没闲着!身子一飘一闪,蓦地进招,当的一声,一指就把徐天宝的剑尖弹歪,徐天宝连退几步,倏地只听张玉珑冷笑一声,剑锋一转,剑尖斜挑,自侧面欺身而进,剑走连环,招招狠辣。

无忌傲然不惧,在双剑之间穿插来去,张玉珑和徐天宝的修罗剑法,霍霍展开,银光裹体,闪电惊飙,双剑剑尖,好似毒蛇吐信,剑剑不离无忌要害。无忌仔细查看,但见两人剑法功力虽还嫌浅,却隐隐已得了修罗剑的神髓,可惜火候未够,内力也差,要不然无忌也不一定抵挡得住。要知戒日神功的六种绝学中,腐骨神掌最易入门,其他五种,一种比一种难,第六种阴阳爪,全天下看过戒日神功经文的人,包括无忌和甘凤池,都没练成过。修罗剑的剑招看似寻常,实则诡异,剑尖所指方位,往往令人难以预料。

恶来在旁边观战,暗暗点头赞叹,张玉珑和徐天宝跟他年纪差不多,但剑法诡谲怪异,却是各具其长。无忌大袖飘飘,仗着怪异招数,又且经验老到,虽是支撑得住,但看来取胜殊为不易。

但恶来只是看见表面,在于交手的这三人,身临其境,所感所知,却大不相同。张玉珑和徐天宝的武功在伯仲之间,两口宝剑神出鬼没,专指无忌周身要害,点、戳、击、刺变化无穷,无忌武功虽高,毕竟空着双手,比起来却似稍有逊色。幸而他的步法灵活非常,长袖飞出,既利远攻,又能近缠,收发迅疾,就如活动的暗器一般,张玉珑和徐天宝也有几分戒惧。三人各展绝技,乍进乍退,倏合倏分,不多一会,己拆了三十多招。徐天宝气力在张玉珑之上,杀得性起,宝剑翻飞,无忌被他“迫”得收紧袖子,舍远攻之利,改为双掌防守。

其实正如恶来看不见内里性质一样,无忌看似狼狈,其实是有心以示弱而相试,以他此时的功力,远在张玉珑和徐天宝之上,要胜他们,十招都是嫌多。他之所以未下重手,一味闪躲,只顾防守,一来是要看张玉珑和徐天宝的武功究竟练到了什么境界,二来是要看这两个儿时的伙伴,还有多少故旧之情。

岂料这三十多招下来,他是越来越失望!

他失望的不是两人的武功,而是两人以死相搏的态度与神情。

既然是以死相搏,手下是不是留有余地,以无忌的武功,自然是一看便知。

他只望杭州一战之后,至少在两人的心目中,还能念及旧情。

想不到十年过去,儿时的友情在他们的心中已是荡然无存。

想到这里,无忌不禁有些恼怒,手臂挥动,反手就是一掌。张玉珑一剑堪堪刺到他的胸口,无忌一个扭头侧面,正好趁隙发掌。他这一掌用的是须弥大悲神掌,刚劲非常,张玉珑剑尖尚未刺中无忌,先几乎吃了一掌,剑尖上的力道自然减弱许多,无忌身子微微一转,左手一抓,又和徐天宝碰个正着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徐天宝直给他震出两三丈外。幸徐天宝今时今日的功力比十年前要高得多,一个“鲤鱼打挺”,立刻跳了起来,宝剑扬空一闪,忍着疼痛,势如疯虎般扑了上来!

无忌身法何等快疾,徐天宝从地上弹起时,他已抢到徐天宝和张玉珑之间,骤然出手,一招“虚龙引凤”,把张玉珑的宝剑粘至外门向外一推,张玉珑一下给他推得摇摇晃晃,险些站脚不稳,无忌冷冷一笑道:“十年前我就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,你们偏不听话,你们的修罗剑功力如此浅薄,就敢恃艺横行?有这十年的光阴精炼天山剑法,不说出人头地,最不济也不会似于今日!”

张玉珑粉面生红,火冒三丈,宝剑一指,又向无忌心窝扎来,骂道:“哼哼,高无忌,你有多大本领敢来教训我们?叫你见识我们真正的手段!”无忌伸手一挥,右手食中二指连弹两指,张玉珑把剑一挡,虎口发热,半身发烧,急忙脚尖一点,平地飞身,轻如掠燕,宝剑扬空一闪,一个“凤点头”,剑尖又迎着无忌刺去,唰唰唰一连几剑,左右分刺,剑花错落,银光飘忽,果然用回了越发娴熟的天山本派剑法。她又气又怒,但劲敌当前,由不得她不沉下气来,一面封闭门户,一面使出辣手,伺机反击。

徐天宝的剑法比不上张玉珑,内力却要比张玉珑高半筹,一口宝剑又稳又狠,仗着独门剑法,忽虚忽实,声东击西,想尽快消耗无忌的气力。三人恶战,一个是勇如猛狮,一个则捷若灵猿,一个好整以暇,恍若闲庭信步,各施绝技,打了个难分难解。到了这时,无忌才稍微有点吃惊,想不到张玉珑和徐天宝不但练了修罗剑法,掌上功夫竟也十分了得!

这时不但是张玉珑和徐天宝觉得不妙,石天豪和石天柱兄弟俩,也看出了端倪,急忙挥剑攻上,张玉珑和徐天宝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,跳出圈外,狠狠喘息,再复杀上,四人四剑,把无忌牢牢困住。无忌哈哈一笑,双掌一紧,如长江大河,滚滚而上,剑光霍霍、人影之中,只听石天柱尖叫一声,一只左耳,已给无忌以掌力牵引的秘术,迫得石天豪的长剑向他挥去,石天柱尖叫声中,一只左耳竟是应手而落,剧痛钻心,不禁大声嗥叫起来。无忌哈哈笑道:“呀,原来你是个没耳朵的丑八怪!”石天豪误伤弟弟,又气又恼又没办法,虚进一招,掩护弟弟,飞身便退!

无忌冷笑一声:“哪里走!”纵步追来,张玉珑和徐天宝急忙飞身扑上,双剑青光闪处,已到无忌背后,无忌反手一招,顺势停步一推,张玉珑宝剑给他掌力震得不由自主,剑锋下划,石天豪右腿竟给张玉珑一剑斩掉。无忌这两招快如闪电,张玉珑也料不到她的独门剑法只不过给无忌一推便变得如此凶狠,但见石天豪痛得在地上打滚,吓得手软脚麻,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,手拿宝剑,浑身发抖,无忌冷冷说道:“我在幼年之时,你们兄弟就想害我,把我按在污水之中,几乎把我呛死。现在你落得如此下场,可怪我不得。”不管石天豪的死活,一脚把他踢开。

相比石天豪不知死活,石天柱还只是掉了一只耳朵,他听见哥哥的哀号,心惊胆颤,无忌随手长袖起处,“玉带缠腰”呼的一声,向他拦腰扫去,徐天宝还算机灵,料知无忌之意,长剑迎着无忌的袖子一兜,两般“兵器”碰个正着,无忌的长袖将他长剑绕了几匝,大喝一声“去”,奋力一挥,将徐天宝远远摔开,摔了个鼻青脸肿,半天也爬不起来。

无忌连败三人,迎着张玉珑冷笑道:“你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夫都使出来吧!”张玉珑气得花容变色,“呸”的一声,骂道:“你这禽兽,果然全无人性,连自己的同门都不肯放过!吃我一剑!”唰唰唰连环几剑,凌厉非常,无忌凝神抵敌,一双手掌,护住身周上下毫无破绽,张玉珑打了一会,一剑斜飞,一招“金鹏展翅”猛地剑走中宫,分心刺进,哪知无忌经验老到,双掌拍出,只听“叮当”一声,火星四溅,张玉珑的宝剑直飞出手,恍似流星横穿天际,插进一块岩石之中。

张玉珑一个晃身跳出圈子,猛地向山坡下飞奔而去,那边徐天宝和石天柱已是吓得面无人色,顾不得石天豪是死是活,彼此扶将,咕噜噜滚下山坡。无忌杀了一个石天豪,伤了石天柱和徐天宝,不欲穷追,停下脚步,忽地只听恶来在不远处喝道:“哪里走!”从另一边扑上,直扑沈天雄,那两个人,又已彼此缠斗上了。

恶来和沈天雄才斗得几招,忽听林边一声长啸,一个清癯瘦弱的中年人不知从何而来,宽衣大袖,形状古怪,也不见他作势腾跃,脚步一转,疾的便到恶来面前,双手抓下。恶来大喝一声,一剑刺去,又准又疾,不料一剑竟然刺了个空。那中年人已绕到身后,恶来第二剑反手扫去,那中年人已是拔出一口精光粲然的长剑,横剑挡了一招!

无忌定睛一看,那中年人长剑剑格所在,镌着一个涂着红漆的八卦形状,已知来人是风雷门的掌门。原来风雷门的创派老祖是一位道士,后世弟子,以道家身份行走江湖者居多,并不和长白山剑派一般,僧俗道皆有。那中年人手中长剑上的八卦标志,正是他们的老祖亲手所绘,掌门手中长剑的八卦标志是红色,其他弟子则是黑色,以此区分尊卑。

只听那中年人喝道:“恶来剑下留情!”恶来原本一剑就要刺着沈天雄的后心,耳听叫声,猛地一抽长剑,回身振剑一格,双剑相交,火星四溅,各自退开几步。沈天雄侥幸逃得一死,没命地拔腿飞逃。恶来大怒,大袖一展,长春岛秘传剑法,凌空一剑向那中年人一剑刺下,那中年人一矮身躯,陡然腾空后纵,忽觉眼前精光耀眼,恶来剑若灵蛇,乘他纵身避招之时,紧随一剑刺来,那中年人虽然武功极强,也挡不住恶来一气呵成的疾击,手腕剧震,一口剑竟脱手而飞。

他双脚甫一落地,猛地一纵,将长剑抢回手中,恶来在半空打个筋斗,连人带剑落下,不假思索,一剑紧跟着刺来,那中年人是风雷剑高手,武功不弱,见恶来步步紧逼,也不由动了真怒,半空中一跃而下,长剑一挥,剑尖飘忽不定,忽向恶来胸口点来。他数十年来专精本门剑法,剑术极为精纯,恶来甚为识货,一听剑风,便知来势甚劲,躬腰向前一扑,剑光反卷,那中年人横击一掌,身形稍微缓了一缓,嗤的一声,衣袖已给恶来一剑刺穿。那中年人急忙侧身一滑,恶来振剑急逼,那中年人大叫一声:“慢来!”长剑晃动,一抖手将三枚透骨钉流星飞出,恶来长剑迎风一展,铮铮几声,三枚飞钉,给他击得四下激荡,火光乱飞。

来人正是风雷门掌门宗天华,他长剑挥舞,横扫过去,恶来大喝一声,长剑一扬,身形疾进,一招三式,青光如练,闪电般迎面射来,宗天华喝声:“好!”身子凭空飞起一丈多高,居高临下手起一剑刺去,那料剑锋堪堪刺到,恶来人影忽然不见!好个宗天华,见危不乱,腰身一折,长剑划圆,银虹环扫,剑光影里,恶来疾退数步,无忌已是飞身上来,微“噫”一声,喝道:“你是不是风雷门掌门?”他在北京做王公年余,其时虽未见过风雷门的人,彼此也不认识,但风雷门兵器上的八卦印记,他还是知道的。

宗天华怒气已发,喝道:“我是谁你管不着!”唰唰唰一连三剑,一剑紧似一剑,恶来身形滴溜溜随着宗天华剑光乱转,宗天华竟连他的衣角也沾不着!但他见宗天华剑招如电,也着实厉害,攻势虽急,却不敢冒进。宗天华身形如鹰,疾掠过去,恶来回手一剑,宗天华急避时,恶来已是两招并一招,首尾呼应,把他迫得连连后退!

但也就在这树木葱郁、乱石嵯峨之中,宗天华也展开了威震关东的风雷剑法,闪展腾挪,在方寸之地盘旋往复,恶来剑招虽快,竟自伤他不着,但宗天华想将恶来制服,也不能够!这二人一得域外长春岛真传,一得关东风雷剑法神髓,全是上乘的剑术,两者内力相当,斗到五十招上下,两人都只能闪避,无法反击,场面当真诡异之极,无忌在旁看得纳罕不已!

斗到分际,恶来一击不中,宗天华翩如鹰隼穿林,从他右侧绕出,身随剑走,剑随身转,猛地翻身挺剑,又朝恶来面门刺来,恶来横起长剑奋力一挡,当的一声,嘣出几点火星,剑尖竟给斩去一截,宗天华也给震得虎口发热。恶来大怒,运剑如风,紧迫急上,剑影如龙,滚滚而至,宗天华大吃一惊,急忙后退,恶来一口断了剑尖的长剑使得呼呼风响,招招都是杀手,剑如风火,银光匝地,宗天华也确是强悍,兀然不惧,仗剑在恶来剑光中钻进钻出,身形一缩,快似风车,风雷剑法,狠辣无比,身移步换,一剑斜劈,迅捷非几,后发先至!恶来身形疾转,俨如掠波巨鸟,从宗天华头顶飞出,嗤的一声,断剑在宗天华肩头划开了一道口子。幸亏他剑尖已毁,全靠剑刃,这一剑只是把宗天华肩头衣裳划破,并未伤着肌肤,尽管如此,宗天华也惊出一身冷汗!

无忌见到两人用的都是拼命招数,怵然一惊,心道:“两虎相争,必有一伤,看来须得将他们尽快拆开。”心念未了,宗天华蓦地一声长啸,已冲上来,恶来毫不示弱,挺剑相迎,但见两道剑光,在半空交剪,铮铮两声,两口长剑,同时脱手飞出,但宗天华是一派宗师,功力非同小可,长剑脱手,趁势一掌,解了恶来来势,呼的一掌拍出,恶来避让锋芒,数招之间,竟给宗天华迫得团团乱转,待至无忌纵步赶来,已给宗天华一连攻了七八招。

无忌如飞赶至,正碰着宗天华连环两掌拍出,他疾地插进两人之间,气运全身,手臂如铁,振臂一格,只听砰的一声,恶来和宗天华几乎同时给他震开,但他身形却是纹丝不动。宗天华暗赞“好功力”,只觉一股柔劲推来,立足不稳,连退几步,方始站稳脚步。